闪电撕裂天空，照亮这阴沉悲惨的世界；雨水自天降下，带来的不是活络与滋润，而是冰冷与泥泞。
界王神死了。
心中有什么一直依循的东西崩裂开来。
像是仿照此刻心境，我不由自主地坐到一根倒塌的支柱上，任凭雨水浸透头发、衣物、所有的一切，再沿着低垂的脸庞泊泊淌下。
一旁烧得漆黑的车辆轮胎边，有小朵顽强长在乱世中的白花，此时也湿漉漉地垂着花茎。
抬头瞥见还屹立不倒的大楼，在苍茫的天光中像个游魂的阴影，在残破的城市中像块碑石一样地耸立。
这个世界很奇怪，文明市镇里到处是断垣残壁，像人们一直活在战争中，时间长到一些废墟已被爬藤植物蔓延而上。
视野所及都笼罩在雨雾的浑沌中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哭泣。
若这世界有所感知，也会为失去它们的神灵而痛哭流涕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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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父想必正因我的失踪而困惑忧心吧。
但我不在乎。戈瓦斯是给了我机会，可您才是我奋进的最初榜样。
我想到达您的高度，成为像您一样的最崇高的神灵，想拥有比寻常界王更强大的身心；我日日修练自己，一日也不曾懈怠，才为自己敲开了成为界王神候补的大门。
当我得知您为守护宇宙而出面试图阻止魔人普乌时，我真为您感到骄傲，也为我将迎来的光明未来而自豪。
但您却死了，您甚至还来不及知晓我的存在。
我仍在广漠汪洋中奋力前行，岸上那守望的明灯却已熄灭；我的世界就此陷入一片漆黑。我就如同被大水包围，依附在草尖上的蝼蚁般，茫然不知所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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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在这里啊。」在我最绝望时，他出现了。
「什么人？」
「姑且就叫『黑悟空』吧。你无须这样堤防我，因为你就是我，我就是你，另一个世界的你。」
我震惊，可那双眼睛中分明透出了我自己的灵魂。
「界王神算什么？你和我，马上就会成为新世界的神，是唯一的神。为了实现这目标，我换得了强大的肉身，我有无上力量；你有独特神力，我们会是天造地设般合作无间的伙伴。」
我抗拒，反感他这样评论我崇敬的神灵与向往的目标。
他好整以暇，循循善诱，像是深知我的思想脉络：「这个宇宙的界王神是因为人类的邪恶计画而死的，扎玛斯，界王神死了，人们毫不知情、漠不关心，仍自顾自地苟活于世，然后制造新的罪恶，你就不想制裁这些枉为智慧生命的恶徒吗？没有人类，就没有罪恶。」
我睁大双眼，身体不住地在情绪的冲击中颤抖。这时我真正相信我们有着同样的心，因为这句话准确击中了我心中深处的恨意，让它像被解开封印的魔物般凶狠地奔窜而出。
对，我是该憎恨人类。究竟有多久了，早在任职界王期间，便对凡间的纷扰厌倦。这些丑恶贪婪的生物，现在居然能为了一己私欲而亵渎至高无上神灵的生命，我不允许，也不饶恕，也绝不会成为下一个。
我清晰地明白：一个新的目标，正在竖立，驱走了无助的空虚与茫然，哪怕是伴随着地狱业火熊熊燃烧的煎熬。
他游蛇般危险但蛊惑的声音继续滑入我耳中：「没有人类，便没有战争、没有掠夺、没有杀戮、没有丑恶、没有仇恨，没有破坏与污染；会是一个全然纯净与和平的世界。来，另一个世界的我，你与我的手将共同缔造，保证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。」
在雨中待了太久，我的手已经冷得没有温度，但他的手好温暖。
真是荒谬，他的眼神和语气危险得让人不寒而栗，却也能有这样一双温暖的手。
他投以我一个赞赏的微笑，好似我只是一尊能满足他的木偶。 「那么，为表你的决心，带我到你师父那里吧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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鲜血蔓延开来，生命在消逝。
黑悟空拥抱着我，将我视为他唯一的同盟伙伴与知己。他低声畅谈，只说予我一个人听，描绘着人类归零计画的蓝图，就等着与我携手完成。
我默默回抱他结实的躯体。我比他还高一些，越过他的肩头，看着那顷刻间似乎就显得萧条冷清的庭院，抬头望向界王神星宽广辽阔的天空，只觉那穹苍、那邻近星球，全都在离我远去，将我弃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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您知道吗？
见到另一时空的您，我才觉悟到：我与您是何等地天差地别。
黑悟空无法使用瞬间移动，凭据地点而非感知气的那种，也许他自己都忘了我可以，他没要求，我也不主动提。时空戒指无法一并带走凡人，我猜您们八成就避在界王神星里，然而终归，我没有透露您们可能的行踪半分；或者他潜意识里也在避免将您赶尽杀绝，毕竟，他就是我，我们有共同的思想和行为。我心里清楚，就算杀光世上所有人，我也不想伤害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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您无私到无我，明知不敌，仍会为了仅有几面之缘的垂死老人怒不可遏地冲向黑悟空。
眼见您的安危面临威胁，那时我的身体，好像本能反应地行动起来了。
您瞧，您现身永远只为拯救、为行义，就算伴随着危险也义无反顾；我行动却为杀戮，还美化成为世界除害的救世姿态。
也只有您，会让我闪现出最后的一缕光明，这也是第一次，我动手实为守护。
不论来自哪一个时空，您还是引领着我追随的高远目标，一言一行间皆带着神圣的光芒，却总要遭受血与泪的洗礼。但我知道，烈火的烧灼丝毫不会损及您心中的刚正之气，反而能淬炼得更加坚韧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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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是了解您那如水晶般透澈明净的心灵，就越是知晓我是何等污秽与懦弱。我就像神话中靠近不了太阳的伊卡洛斯，因为太向往那一轮光明，反被烧熔翅膀，无法再度飞翔而向黑暗沉沦。
我渴望着至高无上的力量，倚靠这虚假的强大来武装我内在的渺小卑微，嘲讽您不足我俩的力量与残杀凡人，来维持我身为神灵的尊严与价值。
太可笑了，嘴上说要让世界免于凶恶，我却亲手执行了最大的凶恶。
明明已沦落至此，却仍执拗地夸耀自满：我将会是这世上最崇高的神，是唯一的真神。因为倘若打破这脆弱幻象，我恐惧我将什么也不是，尽管在我心底早从一开始便知道这全是错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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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您，从来都不需要外在的强大来证明什么。
我的气化为一把锋利的剑，您数度倒下，我却迟迟没有对您挥下致命一击。
黑悟空代表我内心的黑暗；您代表着我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光明。
在我亲手造成的形同末世的悲惨世间，我需要仰赖这救赎般的微光，来消融痛苦，驱散黑暗。
因为我清楚我已无法回头了，明白我已在罪恶的路途上走得太远，我的双手已沾满鲜血，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洁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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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失在无垠虚无中也许是我唯一的归宿。
当全王大人动手消除这个糟糕世界，所有的一切都将尽数毁灭——不是分散成无数微小粒子，在深黑的空间中飘浮等待着重生，而是完全消失。
那么我，是不是也象征着同这个宇宙的众生万物一起，回到最纯然的最初？
在那道白昼般的强光激流中，我心中想着：在某个时空，是不是能有另一个我，走向真正的阳康大道，成为一位名副其实，宇宙中至高无上的神灵，指引着众生通往良善？就像您说的：为宇宙引导着和平？
我希冀，
我祈祷，
我盼望，
我恳求，
直到我湮灭的那一瞬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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